【百味】老房子，小房子（散文）

在城里买了房，资金上遇到了麻烦。前些日子，我将父亲参与单位集资并分给我的小套房卖了，搬到单位改制后留下来的这幢老房子居住。

老房子因修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而谓其老。只有两层的楼房，底楼办公，二楼宿舍更多的是闲置在那里。窄小的通道两边是简陋的房间，每个房间都极小，不到十平方米的样子，光线也不太好。别说，以前这里可是热闹过一段时光。我现在谋饭的单位，曾经多么红火而风光。在那些年月，我的父辈们青春飞扬，在这里留下了激情的舞步、亮丽的歌声。如今，年华流逝，尘烟散尽，他们逐渐退出青春的舞台，这幢老房子也只能呆在这个山坳，开始与孤寂厮守，与宁静相伴。

小房间的确很小，小得令人产生一种被它紧紧相拥的感觉，当然，一不小心又能轻易脱离它的怀抱。

这里靠近小镇背后的大山，由于充分吸纳大地的灵气，显得冬暖夏凉。被混凝土铺平但已变得粗糙的地面，曾用石灰刷白的墙壁，用一种还算牢固的竹编罩着的顶棚，在二十年前，这里是多么雪白、亮堂和高贵。在我贸然闯进来的时候，墙壁凹凸不平的部分积满了尘灰，整个白墙也布满了斑纹。在头顶，附着于竹编上的石灰浆块已经裂开一道道缝隙，有些地方开始了脱落的过程。摇摇欲坠的木窗户，每当有风吹动，或者一只老鼠大摇大摆地经过这里，它便像单薄的茅草一样摇曳，同时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。

令人惊讶的是，墙上还贴有好些画报，被图钉一直牢实地固定在墙上。虽然早就失去了活动的自由，并逐渐褪去了鲜活的颜色，但它们却在借一种衰变过程，固执地见证着流水一般消失的沧桑时光。我将钢丝床搭靠在画报的旁边，这样，既少了沾染尘灰之苦，又便于时时观摩。

我看见，时间很早画面很美的一张画报是1983年。只见一位年轻美丽的女水兵微笑着站在雄伟的军舰上，身后是广阔的大海。它实在是太久远了，以至于我只能去怀想那诗意的颜色：蔚蓝的大海，蔚蓝的军装，蔚蓝的女水兵的微笑！我想象着，除了这些，还应该有一些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，为整个画面勾勒出完美、温和的轮廓。1983年，那时我快八岁了。当时家里也会有这样一些画报，英姿飒爽的女兵，刚劲豪壮的军人，总是特别令人心潮澎湃！时间很近的一张画报是1995年，展现的是北京立交桥的景致，气势恢弘，气魄豪迈，令人向往。一共九张，中间缺了1987、1988、1992、1994年，其余都是完整的。它们依序排列着，将一段消失的时光用数字在墙上固定下来。尽管它们是默然的，甚至也是单调而孤独的，却时时引发我的凝眸与沉思。有时候，我也会被它们带入某一段遥远的记忆，常常因此莫名地感动起来。

我没有去探问，谁曾在这里居住过。通过这些保留完好的画报就能想到，他（或者她、他们）一定是很细致、很讲究、很用心的人。

不知不觉，我开始喜欢上了小房间。这是我所向往的那种环境：幽雅、宁静、质朴，摆脱了集市的喧嚣，一觉睡下去，一般不会受到讨厌的打搅，从而一觉睡到天亮。倒是有房后的蛙声、虫鸣相伴着，让美好的梦乡充满了诗意。有时候，离开几天不回来，窗外沿的墙壁缝隙里竟然会钻出一些嫩绿的小草。它们常常将头高扬着，展示出顽强的生命力。起初，我一看见有小草窜出来，便狠心地掐掉，可是，没过几天，小草又在那里倔强地探出细小的头来，便也懒得理了。看来，我的贸然闯入，并不能打扰它那独有的生活方式：借一粒针尖的位置，也能延续旺盛的生命！

把自己安顿在小镇。因为小房间，我的心境更加安谥、宁静；因为小草，我的行走更加坚定、从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