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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荷塘“人间暖情”征文】豆腐的记忆(散文)

来源: 免费小说网 时间:2019-12-09 19:25:16

在我们家乡,黄豆是制作豆腐的主要原料。每年夏季到来,母亲就开始种豆了。薄雾缭绕中,母亲腰间系着装满黄豆种的小篾篓子,弯着腰将大地掀开一个个锹口子,与泥土一次次地沟通与交流。一个口子里播下两三粒豆种,再盖一层如棉絮的草灰,圆圆的黄豆粒在温湿的泥土里萌动着……

一个月后,黄豆种就开始破皮生芽了,细苗从松软的泥土中探出个尖尖的头来。朝饮晨露,日沐阳光,黄豆苗开出了淡淡的粉色的小花儿,两三叶片向着太阳甜甜地微笑着。细长的豆荚,在阳光的普照下,细细的胎毛清晰可见。两个月后就成熟了,此时的豆萁脱尽了一身绿装,裸露出了丰腴的褐色身材,枝桠上挂满了一串串胖嘟嘟的豆荚。

和煦的暖阳下,母亲握在手中的梿枷就像是伸长的臂膀,在空中振臂挥舞着,每一次举起落下,豆萁上的豆荚就在空气中猛地炸开了,金灿灿的黄豆如雨点般落在地面上,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母亲的脸颊上滑落着,沉重的喘息声在梿枷声声中回荡着、回荡着……

打完豆子后,母亲手拄着落定的梿枷,看着满地的金黄,微笑挂在了脸上……

记得小时候,当村庄刚从晨曦中醒来,就会看见卖豆腐的宝贵爷挑着一担木桶吆喝着。那响亮的嗓音穿破了层雾,传播到每家每户。听到吆喝声,坐在灶膛口烧火的母亲立刻停下了手中挟草的火钳。片刻工夫,一手拎着盛有黄豆的淘米箩子,一手拿着一只花瓷斗碗,快步走出了家门,去换白嫩的豆腐。宝贵爷见母亲来了,就放下了肩上的担子,从木桶里取出了杆秤,称了黄豆斤两,接着俯身掀开了盖在水桶上的白纱布,拿出了热气腾腾的散发着豆香味的豆腐块,放进母亲的花瓷斗碗里。宝贵爷的豆腐是用运河里清纯的淡水磨制的,色泽如蛋白,软绵细嫩,远近闻名。

一块豆腐的醇香有多久,磨豆腐的记忆就有多久。

邻队就是宝贵爷豆腐坊的地方,矮矮的草屋,厚厚的土墙,屋前晾晒着一排长长的绵纱布,两扇木质窗棂里冒出的热气,从日出到三更飘荡不息。

豆腐有“植物肉”的美称,是每家每户过年必备的食品。小年一过,母亲就提着淘米箩子到屋后的小河里,将晒干的黄豆一箩子一箩子地洗干净后,再放进装有水的木桶里。硬邦邦的黄豆历经一夜的浸泡慢慢地蓬松变大了。次日早晨,喝足水份的豆粒涨成了满满一桶。母亲将一头是一桶豆子一头是三梱豆萁的担子挑在肩上,咯吱咯吱踏着积雪朝宝贵爷的豆腐坊走去。我手拿着一只塘瓷缸子,循着母亲的脚印紧紧地跟在后面。

很快就来到了豆腐坊,磨坊里热气腾腾的,前来磨豆腐的人进进出出的。宝贵爷穿着单衣挽着袖子忙着忙那,一头黄牛被宝贵爷用一块厚厚的布蒙上了眼睛,肩胛上驾着一副链接在石磨上的木架子,卖力地拉着石磨,磨盘不停地转动着。

由匠人凿满石齿的两个石磨一般大小,下面的一个石磨是固定的,上面一个石磨可以转动,中间有一个圆孔,用来盛放黄豆。两个石磨间用一根木轴连在一起,当上面的石磨转动时,圆孔里的黄豆自然就落进石磨的齿缝间了。宝贵爷跟在牛后面围着石磨转着,一会儿加黄豆用木棒揣着,一会儿又从旁边的桶里舀水加注。石磨的上下石齿咯吱咯吱地咬合着,细嚼慢磨,旋进去的是黄豆,转出来的是玉乳。洁白的豆乳流淌在石磨下面碟状的大木盘里,又从木盘边的一个小洞口流进木桶里。

宝贵爷将磨好的豆浆倒进纱布包里,开始吊浆了。房梁上悬挂一条粗粗的绳索,系着两根交叉的木棍,夹棍的两端绑缚着一块清洁的绵纱布包。纱包下面是一口大扁缸,宝贵爷手握着纱布包的两个角上下左右摇晃着,豆浆在纱布包里滚动着,被反复挤压着,直至挤出很后一滴奶白的豆浆,此时纱布包里只剩下一个大雪似的豆腐渣。母亲用勺子将纱布包里豆渣舀进木桶里,又将一缸的豆浆舀到锅灶上的大铁锅里,开始煮浆。

灶膛里的火前发后启。母亲坐在灶膛口,先将一把软草塞进灶膛里,用火叉一挑,嘴朝着泛红的底火用力一吹,火就自燃了。我把沾满汗水的豆萁一把一把地递给了母亲。火光一下就映红了母亲的脸庞,此刻的母亲,在我的眼里是很美的。浆在锅中沸腾着、咕嘟着,就像是一眼温泉泛着气泡。望着锅里飘逸的热气,我垂涎欲滴,手中的那个塘瓷缸子早己放在了灶台上,宝贵爷满脸憨笑地舀了一勺热浆倒进了塘瓷缸子里,母亲往豆浆里放了一匙白糖,用筷子搅拌着,待微热后,轻抿一口,那味道又香又甜,在唇齿间缠绕着、缠绕着,回味无穷……

这个时候,宝贵爷将煮好的豆浆一勺一勺地舀到一个瓦缸里,接着端来一只盛有石膏粉的小盆子,搅均匀后,右手拿起一把铜勺开始点浆。根据豆浆的数量配比一定的石膏液,不多不少,恰恰好。点完浆就盖上了缸盖,片刻工夫,再掀开缸盖一看,豆浆神奇般地凝结成了豆腐脑。宝贵爷将豆腐脑舀进了木框里,用纱布裹好,上面放上了几个竹片,再用两块石头压在上面。等黄浆水挤掉后,掀开纱布豆腐就成型了,然后用刀切成一个小方块。宝贵爷嘴里念叨着:“一唻一个一唻,二唻……”像哼小调似的数着,手托着一块块豆腐,小心地放进了水桶里。

豆腐做好了,母亲挑着豆腐和豆腐渣,我端着一瓷缸子给弟妹喝的热豆浆,跟在母亲身后,慢慢地走出了磨坊。

我依依不舍,走了几步就停下了,回头看着那头被蒙了眼睛的老黄牛,它还在咯噔咯噔地不停蹄地拉着石磨,每迈出一步,那旋转的磨上就流下一滴玉乳……

如今,宝贵爷已经去世十多年了,那个豆腐坊被废弃了,孤单单地站在那里,坊前杂草丛生,没有了以前的那个热闹场景了。虽然豆腐坊消失了,但宝贵爷忙碌的身影,和拉着石磨的老黄牛,深深地印刻在了我的心间,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,挥之不去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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