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进入206宿舍那天起,我和夏小汐就不是能走到一起的人。我、江姚、徐思辰、赵娣都来自江浙不同的城市,而夏小汐和江茉却来自南方的偏远山区。
每逢周末,班里的男生大都要出去看一场或几场电影,女生大多到江城逛公园或商场。而夏小汐和江茉从不去,只躲到图书馆看书。每次从市里买衣服或好吃的东西回来,大家都会一拥而上,有时因一件衣服的款式、面料及颜色,能品评到夜半三更。而夏小汐很少参与进来。夏小汐始终穿着从老家带来的那几件半旧衣服,看似贴身合体给人一种干净舒心感,但必定不够时尚。打眼就能看出,她是一个从山里走出来的孩子,带着山区的落后气息。江茉也是,可江茉必定是来自汶川那样的县城。
在宿舍内,大家每周都要凑钱聚一次餐,唯夏小汐和江茉不肯。不是不肯,怕是拿不出来钱。开始我们有些同情她俩,后来干脆就我们四个人一起玩。尽管和她俩在一起的时间较少,却并没有感觉她俩有多孤单,有时觉得夏小汐活得比我们还要充实。一天,我晃着脑袋质问夏小汐:高中三年还没读够啊!你没听说,进了大学,青春就是用来浪费的?夏小汐只是笑,不作回答。一开始我就不喜欢夏小汐,到后来我依然还是不喜欢夏小汐。总感觉这个班级里,她是很好一个能和我争宠的人。*一眼见她就感觉她有一种说不清的气质压着我,心里老有种哪一天要败在她手下的预感。
有一次在图书馆看书,我问李逸可如何看待我和夏小汐?李逸可说,你们俩没法放在一起比。当时,我非要他说出个一二来。逸可说,夏小汐来自大山,质朴如邻家女孩,有内涵,如同小家碧玉,有山川赋予的清秀和雅趣。你李梓萱来自大都市,生动活泼,就像大家闺秀,有一种说不出的奢华和惊艳。这话我爱听,但我不愿意李逸可说夏小汐是什么小家碧玉。在我眼里,玉是洁白无瑕的,只配我们城里这种皮肤白皙的女孩子才能受用得起。她夏小汐充其量只能说是一块璞玉,只颜色就是不一般的纯,白里透着黑红。李逸可看着我,浅笑而不答。
大一年级时我就是宣传委员,因为我打小就能跳会唱,高中时参加市里的超女比赛,我曾经拿过第三名。李逸可是班长,看上去实在,就像能撑得起事压得住阵脚的那种男人。不只是班主任瞎了眼,还是夏小汐命相好,进班级没几天就被任命为学习委员。班级里,我和李逸可说话从来都有分量。那时,李逸可好像是我们班级的王,我就是王后。
我在家中是独生女,自然地位就不同寻常,父母的宠亲戚的宠老师的宠。十九年里,我一直是盛在蜜罐里。因为那么多的宠,我才显得有一点霸道,有时还有一点不知天高地厚的骄纵。在班级里,甚至在整个系里边,我就觉得我是一个大姐大。不只是舞跳得好,歌也唱得好,很关键是长得够看。当时在学校里,大家都叫我萱一姐。
大二第二学期,我似乎觉得夏小汐的人员比我好。特别是好多男生有事没事就凑到她身边去,借着请教问题的当儿和她套近乎。我很担心的是李逸可,李逸可在我们班里可算是极受女孩子欢迎的那种大男孩,成熟稳重不失幽默,大方得体不失儒雅。大一时就看到徐思辰似乎对他有好感,他们会经常在一起说话。徐思辰和李逸可都来自苏北,算是老乡,自然走得近一些。可我每次见,都觉得不舒服。说是有点喜欢李逸可,又觉不甘心,好像觉得李逸可还少一种我需要的那种男人味,似乎缺少一股野性。我一直想能配上我的人应该是一个像《色戒》中易先生那样的男人,冷峻有一股霸绝的杀伤力。也许是我的眼光太高,可目测那么长时间,没感觉学校里有谁能担当得起。
班级里喜欢李逸可的女生不止徐思辰一个人,就觉着江姚、赵娣、许明灿她们似乎都有那点意思。特别是夏小汐,每次和李逸可在一起,总是笑微微地低着头。似乎对李逸可有一种特别的好感,就是说不清。学校运动会那天,我是拉拉队队长。李逸可是我们班出了名的篮球明星,一米八三的个子在篮球场上显得甚是矫健。那场球赛,他算是出尽了风头。回到班级后,竟有女生喜欢他有人鱼线。有没有,我没看到。我就觉得除了我以外,别人都不配喜欢李逸可。那天晚上,宿舍搞庆功会,大家喝多了点酒,话匣子开到半夜,其中有一节就谈到了李逸可。大家你一言我一语,似乎都流露出对李逸可的好感,说他人长得帅,有男人味,能担得起事,是一个较有潜力股的男人。说这话的时候,未见夏小汐发言,我那晚的话相对也很少。越见有别人夸李逸可,我会越高兴。我不知道,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李逸可。见我不说话,江茉突然间说了一句,很能配得上李逸可的应该是咱们宿舍的萱一姐。这话听起来似乎也在理,让我听着高兴。从那晚起,我对江茉有了一种好感。可我仍假装不是十分的满意,随口回了一句,能配得上我一姐的怕还没生出来呢?大家在说笑声中,进入了梦乡。
那晚,我失眠了,满心窝装着的仿佛都是李逸可。思量来思量去,就觉着别人都喜欢的男生,我就该*一个追到手。可我很希望的是要那个男生先追我,只有这样才有面子,否则就不是我李梓萱,即便以后退也有个退路。第二天,在教室的走廊上,我直接问李逸可,敢追我吗?李逸可只是笑,不说话,其间还有些不好意思。要知道追我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奥,你没看见系里面那么多男生对我有好感,追不到可别后悔哦?说这话时,我似乎觉得有点太直接,然后害羞样地跑开。看得出李逸可是有点喜欢我的,只是他不敢说出来,许是怕我拒绝。可有时我又觉得,他喜欢夏小汐比喜欢我要多那么一点点。也许就是因为夏小汐的出现,我才萌发出主动出击的念头。我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,要是哪一天李逸可被夏小汐追了去,我定当会后悔死。大学时期谈恋爱,莫非就是图个玩。毕业以后各投各的路,想在一起都不容易,谁的人生不有几对红颜知己。从那天起,我决定被李逸可追。
圣诞节到了,我们几个先去基督教堂看演出,然后沿着中山路闲逛,晚上去时光火锅城吃火锅。酒桌上,李逸可似乎多喝了几盅,许是因为他是班长,大家找他喝,又不便推辞。许是酒后吐真言吧,那晚他拉着我的手说了一句,看到你才知道什么叫美丽。听后心里一紧,说不出的一种高兴随着酒意翻滚。大家都没说话,呆呆地看着我和李逸可。临走时,我才看见李逸可一只手挽住我,另一只手握住夏小汐。
第二天,我把李逸可约到学校后边回廊附近的那棵桂树下。我想让他把昨晚酒桌上说的那句话,再一遍亲自说给我听。李逸可有些懵,好像不再能记得起昨晚所说过的话。我逼问李逸可:“逸可,我美吗?”“你美,真的很美,看见你才知道什么叫美丽。”李逸可边笑边说。“就是这一句,这一句你敢保证只对我一个人说过?”“我敢保证,只对你一个人说过。”接着我给李逸可约法三章:只对我李梓萱好,不能接受别的女孩子的喜欢;对我说过的话,不能再对别的女孩子说,譬如刚才说过的这一句;不随便牵别的女孩子的手,特别是夏小汐的手。暂时说这几条,以后随时补充。从那天起,我仿佛一点点的喜欢上了李逸可。也是从那天起,我们也越来越走得很切近。我知道是我主动要求的李逸可,可我不承认是我追的李逸可,在宿舍里我也是这样宣布的。
慢慢地,我和逸可之间可能算是恋爱了。期间,我总会设计一些小的机会让她追给别人看。被男人追,我觉得是一件很浪漫,也是件很荣光的事。
大三快结束的一天晚上,在夏小汐的日记里我也看到了这句话,就是李逸可说给我的那句话。许是因为那句话,我才答应爱上了李逸可。看到那句话时,我有些惊呆了,李逸可送给我的那句话,怎么会跑到夏小汐的日记里?莫非这句话是夏小汐听来随手写进日记里的,莫非是李逸可亲自说给夏小汐的?我真的有点莫名其妙。可我又不想当面去质问夏小汐,必定她是我的同室好友,何况我也没有理由去质问她。说过这话的人,也未必就是李逸可一个人。那个晚上,我翻来覆去没能睡得安稳。
我是晚自习后不小心看到那本日记的,那本日记就放在夏小汐的枕头边。夏小汐是我的下铺。夏小汐是知道李逸可是爱着我的,莫非她要横刀夺爱?
第二天一大早,我故意地把发卡弄到床下,然后在夏小汐的铺子上肆意翻找。小汐说,怎么跟丢了魂似的,一夜听你覆去翻来,跟烙饼似的。发卡丢了,我没好气。不至于因为一根发卡就失眠了吧?然后怯生生地笑着离开。夏小汐的枕头边没了那本日记。是夏小汐发现了自己的日记被人动过,还是?我的心里有些迷惘和惶恐。从那一刻开始,我仿佛恨透了夏小汐。
没精打采地走进饭堂,食欲早不在。李逸可依然把饭打好,坐在我们常坐的餐厅拐角的位子上等我。“病了?”李逸可问。“我丢了一样你送给我的东西。什么东西那么让你魂不守舍?”我直勾勾地看着李逸可,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点慌乱来。到底是什么东西?李逸可似乎有点着急。“围巾?《约翰克里斯多夫》?佛珠手链?‘只爱你’牌胸衣?”李逸可有些不知所措,左手握住我的肩用力的摇晃。我不知是因为什么,眼泪一下子溢了出来。李逸可伸手想替我抹去眼泪,我身子一缩便抽身离开。这顿饭我没吃得下,李逸可也没吃得下。
在大家奇怪的目光里,我们各自走回了教室。
上课了,李逸可时不时在觑我。我只当没看见,用眼角斜视着坐在右前方的夏小汐。从我这个角度看,夏小汐似乎在偷偷地乐。这一刻,我心里猫抓似的疼,心底开始诅咒起夏小汐来?“李梓萱,是谁出卖了耶稣?”语文老师提问我。“夏小汐。”我随口便答。全班每一个学生几乎都笑翻了,唯李逸可和夏小汐没有笑。这一下我出尽了洋相。你和夏小汐相处得再是好姐妹,也不能上课时走神。我心里似有太多委屈一时间不知如何发泄,我不想再听到夏小汐的名字,一听到小汐这两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。下课的时候,我把本子胡乱地甩了一地,一个人气冲冲地跑回宿舍去。
在夏小汐的皮箱里,我终于找到了那本日记。翻开来,我的心一阵纠结。夏小汐果真是爱上了李逸可,满本子写下的几乎都是对李逸可由衷的赞美和爱慕。我翻到了那晚不小心发现的那一页,看到了那句曾经让自己失眠一个晚上的话。我不敢读下去,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仇恨。娟秀的行楷,仿佛一根根芒刺,扎得我好难受。看见你才知道什么叫美丽。逸可,这句话要是你对我说的该多好。当你对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,你知道我有多嫉妒。每次看到你们成双入对出入教室和宿舍的时候,我多羡慕你们,我多希望你挽下的那只胳膊,你亲吻的那朵唇就是我的唇。如果有一天,她不再爱你了,请你来找我。我想听你亲自说给我那句话,有那一句话给我就够了……我不敢再读下去,怕自己收不回来。我小心地把日记放回夏小汐的皮箱内,然后平复一下一直慌乱的心情。洗把脸,梳梳头,准备到教室去上课。
刚想出门,夏小汐站在了我的面前。我吓了一跳,神色很张皇,语无伦次地说道:“你……你怎么回来了?”那一刻,仿佛偷了别人家的东西,一时间胳膊和腿都无处安放。“看够了吧!原本想把对他的爱永远珍藏在心底,因为我们是室友又是同学。没想到你那么小气,连我心底的那份自私你都不让有。既然你知道了,我们也可以公平竞争了。”夏小汐理直气壮地说。
“你真无耻,我的男人你都敢碰。夏小汐,学校里那么多好男人,你为什么偏偏爱上我喜欢的男人。你看看你,是个子有我高,还是身段有我好?是臀比我翘,还是胸比我大?是家庭比我有钱,还是?”我一口气说了好几个是和还是。夏小汐没有示弱,似乎有太多委屈憋闷了许久。“是,是我长得不比你好看,是我的家庭不比你富足,我的父母都是农民,可我比你更有女人味,我比你更懂得如何用真心乃至生命去疼爱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。”一向不甚言语的夏小汐,在爱情面前也是这般的强大。这一点,让我小看了夏小汐。“李梓萱,我有我喜欢一个人权利。我虽然是丑小鸭,可我也有变成凤凰的那一天。你每天被那么多男孩子追求,尽管有些羡慕,可我仍然把你当做姐妹。尽管我暗恋了李逸可,可我从未在你面前表露出来。你能说你全身心的只爱李逸可一个男人吗?未必吧。”我身不由己地扇了夏小汐一个耳光。“我喜欢哪个男人是我的自由,用不着你夏小汐多管闲事。夏小汐你听着,就不允许你喜欢他。”当时,我感觉我真的有些不可理喻。
夏小汐哭了,近乎泣不成声。
我抽身想逃,一把被李逸可拉住。不知李逸可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,我担心我的这副凶相吓着了他。
“李梓萱,你真的有点过分了。你们是好姐妹,你怎能毫无室友之情打了她。一直认为你很霸道,一直认为你很可爱,一直认为我选择你没有错。可你不能这样来羞辱夏小汐,她没有错……”没等李逸可说完,我顺势也给了他一巴掌,开始无理取闹起来。“李逸可,你说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。这辈子只对我说过那句话,无论我受到怎样的委屈都会站到我的身边来……我真是看错你了。老娘不要了,找你的下里巴婆去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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